公元 485 年,歷史上的南北朝時期,在南齊統治下的今天的浙江地區,爆發了一場以富人為主體的農民起義。富人造反,這在中國歷史上是極為罕見的事情。在我們的常規意識里,歷代農民造反多是因為受苦受窮受壓迫活不下去了才風風火火闖九州,該出手時就出手。對于那些不缺吃不缺喝的富人階層,他們造哪門子的反?誰又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當兒戲玩?從浙江富人起義這件事當中,我們可以推斷當年那一帶的富人肯定不是小數目,否則的話,他們根本成不了大氣候。起義不是請客吃飯,拉幾個人隨便湊個份子,只有公權力觸及到了富人的私利底線,才有人愿意冒著砍頭的危險跟著你去干事創業。造反行業是高危行業,是皇帝和臣民眼中的忤逆行為。在沒有任何宣傳攻勢的情況下,起義的效果很明顯,動靜造得也很大。這也從一個方面說明了當年浙江一代屬于發達地區,富裕階層殊為可觀。
這次富人造反行動的帶頭大哥是一個叫唐寓之的人,事件的導火索是反檢籍,也就是反對政府清查戶口。那么,為什么要清查戶口?這些人又是為何反對清查戶口呢?這要從東漢時期的權力結構開始說起。當時的地主階級內部呈現出“一分為二”的局面:一部分由世代做官而形成的世家大族,叫做“士族”,相當于當時的高干家庭和高干家族;另一部分不屬于士族的地主叫做庶族,屬于有錢沒權在官僚階層扯閑篇混日子的那種人。
老牌士族的沖天牛氣
對于古代官場中人,他們最為看重的東西應該并不完全是財富,還有手中握著的權力和傳于世間的名聲??珊芏鄷r候權力、財富和名聲是結伴而行。權力丟了,財富和名聲也會隨之而去。就算你家有萬貫,也沒辦法買個太陽不下山。官府一道公文,所有的前程往事都隨之煙消云散。抄家事小,保命事大。也難怪秦朝名相李斯會在自己腦袋落地之前,對兒子說出那句經典之語“牽犬東門,豈可得乎?”。這句話又何嘗不是對自己一生所追求的價值做重新的評估??缮绻匦略賮硪淮?,李斯會舍得用手中權去換取快樂逍遙的日子嗎?我看也未必。
權力是金不換,是命不換。士族集團有著更為遠大的抱負,他們并不滿足于只弄個土財主當當,他們早已將目光鎖定在了權力資源上。他們要的是權力的壟斷,而非與誰共天下。
那些士族大佬們早就將權力“美人”攬入懷中,使其成為自己的專屬情人。朝廷的高官顯職,被他們毫不客氣地一一收入囊中。自己享用還不算,又形成了一套世襲制度,子子孫孫直到官 N 代。嚴格的世襲制是兒子接替老子的職位,一些古代帝國的封疆大吏奉行的就是這一套。唐寓之所處的時代還做不到如此徹底的貴族世襲體制,他們搞的是次等的世襲。職位雖然不能世襲,但兒孫卻可以順利進入權力核心這個小圈子。這應該是圈子政治的源頭。在當時,一代代的人衰老死去,可高層的官員始終出身于這個世代相傳的小圈子,其他人無法染指。
王安石說過一句話,“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古代讀書人的官癮,可以用病入膏肓來形容,拉到醫院都搶救不過來。曾有一個笑話,說兄弟倆一起去參加科舉考試。哥哥一不留神考中了,弟弟卻名落孫山。弟弟回家告訴嫂子。嫂子聽說自己的老公中了,高興得一蹦三丈高。弟弟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又看見自己的嫂子這樣。他決定折騰折騰這個不懂得何為低調的嫂子,他說:“你瞎高興啥?考中了的,那話兒(生殖器)是要割了去的!”嫂子當時就蔫了,夫妻生活都過不成了,要那個官有什么用。
等哥哥興沖沖地回家報喜,卻看到自己的老婆在一旁哭哭啼啼,就忙問怎么回事?老婆把聽來的告訴他,男人聽了哈哈大笑說,當今圣明,哪里會有南漢時期的弊政呢?當下脫了褲子,讓老婆驗明正身,老婆這才破涕為笑。哥哥看著自己傻老婆感慨地說:“難道我堂堂的進士,還比不得那話兒值錢!”由此可見,男人將權力看得高于一切,女人將生活看得高于一切。
笑話總歸是笑話,可有時候笑話也不僅僅只是一個笑話。在中國歷史上,把進士看得比男根重要的人多如牛毛。
在笑話中哥哥嘴里說的那句,當今圣明,哪里會有南漢時期的弊政呢?南漢的弊政究竟是怎樣的呢?南漢是五代十國時期的一個政權,當國之君叫劉巖。劉巖的政權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變態。原因是他喜歡用變態的殺人方法,濫用酷刑,并且殺人的時候自己還要當場親自觀摩??匆娛苄倘送纯鄴暝?,他卻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不已,一邊看,一邊還流著口水。就是這么一個變態的家伙推行了一項基本國策:想要受到朝廷重用的大臣,一律先閹掉。按照南漢規定,考上進士的要先閹割,再委任官職。此外,那些沒考過進士但被劉巖所器重的官員,其胯下之物也難逃一刀。南漢一個小小政權,居然養了兩萬多個太監,里面有不少飽學之士。為了推行這項基本國策,劉巖還設了不少專門閹人的技術員編制。南漢被滅的時候,光是被殺的閹割技術員就多達五百余名。
士族和庶族之間在交往時有著巨大的鴻溝,兩大集團是互不買賬,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士族階層恨不得將庶族的權力空間擠壓于無形,自己才是權力集團的形象代言人。劉宋時有一個叫張敷的人,出身于江南豪門,屬于根正苗紅的士族青年。他有兩個同事,秋當和周赳。
這兩個人和他當時都是中書舍人,在一個部門任職。而秋當、周赳的身份是庶族。有一次,秋當就邀周赳一起到張敷家去做客。周糾顯得很不情愿,他說:“恐怕人家不會給咱們好臉子看,不如別自找難堪了?!鼻锂敳灰詾槿坏卣f:“咱們現在已經和他是同事了,不要顧慮太多,難道你還怕他不陪我們一起坐坐嗎?”倆人就放下了心中顧慮,鼓足勇氣到張家去做客了。剛進門時,張敷的表現還算夠朋友,他為自己的寒門同事特地安排了兩個座位??傻鹊阶话才藕昧?,張敷卻擔心兩個寒門兄弟靠臟了自己家的墻,就把他們的座位安排得離墻有三四尺遠,讓他們靠不住。等到客人離墻遠遠地坐好了以后,張敷忽然又召喚下人說:“把我的座位移得離他們倆遠點!”這一嗓子讓秋當、周赳再也坐不住了,他們只好灰溜溜地告辭而去,真是自討沒趣。
當時的寒門百姓在那些士族眼中是另類人群,往往被劃入“小人”之列。
東晉的劉惔和王濛都出身于高門士族。有一次兩人結伴出公差,一直忙到太陽偏西也沒有吃上飯。就在兩人饑腸轆轆,抱怨滿懷之際。有一個與他們認識的朋友為他們準備了酒菜,菜肴豐盛,檔次不低。無事獻殷勤,劉惔并不領情反而準備抬腿走人??赏鯘鞯碾A級覺悟顯然沒有他那么高,又加上肚子餓得實在難受,就對劉惔說:“不過是吃頓飯,填飽肚皮而已。
為什么要拒絕別人的一番好意呢?”劉惔一臉的正人君子回答道:“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我們不要跟小人打任何交道。
這些‘小人’想用一頓飯就拉攏腐蝕我們,不要給他們任何機會?!笨尚Φ氖恰妒勒f新語》把這個故事居然記載到了“方正”一章里,實在讓人看不出來“方正”之意藏于何處?能看得出的只有豪門子弟鼻孔朝天的自大表情。在我們的形象世界里,兩晉的風流雅士散淡儒雅,透著文人雅士的桀驁??烧l又能讀出他們心底里的貪婪和攫取利益時的不擇手段。
不光在對待庶族、寒門的態度上表現得不容商量,即便在士族內部,他們也要劃出個三六九等。這些士族子弟引以為榮的資本就是那一張士族俱樂部發放的 VIP 金券,拿著它就可以登堂入室,鄙夷世俗。在當時,那些早年渡江的百家士族成了貴族中的貴族,他們還特地修訂百家譜作為榮耀的象征。而那些晚來的士族,就被打入另冊,見了他們就得矮上三分。
百家之中,也要按照父祖的地位再加甄別,發達早的家族就有資格對別人顯擺自己的家門的招牌,時時處處顯示一個老牌士族的沖天牛氣。
南朝宋武帝的舅舅路慶之出身寒微,屬于典型的寒門。有一天,他的孫子路瓊之去拜訪當朝的名門望族王僧達。王僧達先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臭模樣,樣子擺擺也就算了,可這位爺以戲人為樂趣,他問道:“以前在我家養馬的仆役路慶之,算你什么親戚?”說著話他又喝令下人,將路瓊之坐過的胡床燒掉。這等于是在取笑路慶之的出身,皇帝的舅舅尚且受此待遇,其他人等也就可想而知了。路太后聽說這件事后大怒,打狗還要看她這個主人的面,如此拿自己娘家人開涮,她這個太后的顏面何存?路太后就跑到皇帝面前哭訴。宋武帝也只能說:“瓊之少不更事,何必無事到王家去,自取其辱。人家王僧達是貴公子,豈能為此事輕易問罪?”在身份這個問題上,皇帝也不好強出頭。士族強力排斥庶人寒流,使兩者身份地位有了云壤之別。嚴格的等級觀念,深深扎根于官家權力結構之中。
查戶口查出驚天血案
魏晉時期,在達官貴人的家門口通常都會豎有兩根柱子,左邊的柱子稱“閥”,右邊的柱子稱“閱”,這兩根柱子的功用就是用來榜貼本戶的功狀,炫耀家族的榮耀。閥、閱便成為做官人家的一種標志。所以在當時世代為官的人家,又稱閥閱、門閥士族或世家大族。門閥制度可以說是豪門政治的產物,它發端于東漢,極盛于魏晉,到了南北朝時逐漸走下坡路。在門閥制度下,家世聲名是衡量個人身份的最高標準。只有那些祖輩有人做官、名望較高而且代代相傳的人,才能被承認屬于“士族”。士族中間也有高低差別。一般來說,族人能長期保持上品官級的,是最高一層,稱為“右姓”、“茂姓”。他們不但在當地是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就是放之四海也是牛人世家。天下誰人不識君,誰人又敢不識君。其他大族雖然也能混入士族序列,但身份和地位不能望其項背。
對于士族來說,門第族望高于一切,因為這是他們通向權力的登云梯。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要想盡一切辦法延續自己的“高貴血統”,保持自己家族血統的純潔性。中國人講究婚姻的門當戶對,應該與此有關。士族之間互相通婚,拒絕士庶聯姻。在平時生活中,他們也鮮有交往,偶有交往,也是點到即止。士族為了明確自己的身份,采用了各種辦法,其中編撰“家譜”最是風行。他們希望借此將祖上的榮光照進現實。
那些把持著高位顯職的士族大鱷們也利用自己手中的公權力,助長這種風氣的蔓延。尤其在朝廷取仕用人方面,組織上是一定要“稽族譜而考其真偽”,用來防止庶族人員假冒。宋、齊之后,政府還專門設立了一個機構“譜局”,其實這個“譜局”在很多時候所表現出來的狀況是完全不靠譜的。士族為了標榜自己炫目的身份,還專門發明了一套煩瑣的禮儀。
例如,當時在士流官宦中間,流行一種避家諱的風氣。
也就是說,在這班人面前,絕對不能舌頭打滑說出他們祖輩任何一人的名字,就連同音不同字也不行,必須找其他義同音不同的字來代替。否則的話,便是犯了忌諱,搞不好就抓你去蹲班房或者暴力相向。東晉時王忱去拜訪太子洗馬桓玄(桓溫之子),桓玄設酒宴招待。王忱因為剛吃過寒食散,不能喝冷酒,于是連呼左右將酒拿去溫一溫再飲。沒料到這一嗓子觸犯了桓玄父親桓溫的名諱?;感惺艿搅四蟮膼u辱,可他又不敢得罪這位望族,一時之間情緒激動竟在酒席之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實話,就是王忱有所準備,一般人要想在日常交往中不犯別人的忌諱,難度系數還是相當大的。但當時也有一些高人,卻能夠做到“日對千客,不犯一人之諱”,真是讓人佩服之至。
在這種動輒就往臉上貼金的門閥制度下,士族成為當仁不讓的特權階層。比如梁武帝在對待自己的親屬和士族時,不許動用法律。也就是說法律對這些特權階層來說,是無效的;換句話說,法律只對庶族和寒門人士造成傷害。士族人員犯罪,可以得到寬大處理或者直接赦免。而老百姓犯罪,就會立馬撕去溫情的面紗,如該連坐的,無論老幼都不能幸免;一個逃亡,全家人都跟著“沾光”罰做苦工。另外士族還享有免稅權,因此他們多兼營商業,賺的每一分錢都能進自己的腰包。東晉時期,山陰的豪強士族們紛紛走經商之路,用手中的權力去兌換現實的利益。謝安有一個同鄉被罷官后從廣州回建康,帶來蒲葵扇五萬把。謝安取一把自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一回廣告代言人,建康的士人們都跟在他后面爭出高價購買,該同鄉獲利數倍。士族還享有免役特權,也就是不用扛槍到邊境站崗放哨。齊朝與北魏接境的揚、徐二州,三個人中間有兩個人要去服兵役。為逃避繁重的徭役,民眾被迫或自斬手足,或投靠士族為奴,稱為“屬名”,附屬于士族戶下,為戶主服役,比服官役稍輕。
這種等級森嚴的士族制度,破壞了封建官家的權力結構,就連組織上選拔干部也既不問文武才能,更不看吏治考績,只要有個好爸爸或者好祖宗。
憑借祖上積下的那點陰德,便可青云直上,高官顯貴。在當時的市面上流傳一段話:“上車不落則著作(郎),體中何如則秘書(郎)?!本褪钦f,那些士族子弟生下后,只要到坐車掉不下來的年齡,便可做著作郎;只要會寫在信中寫兩句問候的客套話,便可當秘書郎。
士族子弟生活上不差錢,政治上不操心,高官厚祿從他們呱呱墜地時就早已注定,這不是命又是什么?士庶之間有著云壤之別,可并不代表門閥士族就強大到了沒有權力軟肋。比說說,當時的門閥士族的地位正在受到新興寒門地主的挑戰和威脅。
這種威脅來自于槍桿子,因為這時候的軍權就掌握在皇室和寒門出身的武將手中,槍桿子自然就撐起了腰桿子。
既然士族有那么多的既得利益,庶族地主也不愿意只講奉獻,看著對方吃香的喝辣的。于是他們也就想辦法拼命往士族地主階層里鉆,而鉆營的主要辦法,就是修改黃籍。放在今天來說,就是修改戶口本。當時的戶口本是用黃紙書寫,所以稱黃籍,像每戶家里有多少人,祖上做過幾品官,擔任過什么職務,有過什么軍功,跟哪些人家結過親,是和尚還是道士,黃籍上都記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說,誰家是士族誰家是庶族,一查黃籍就清清楚楚,因此像收賦稅和派徭役等不少官差,也都以黃籍為準。
趨利避害是人性的本能;既然有空子可以鉆,誰還愿意當那冤大頭二百五?因此,庶族地主挖空心思想擠進士族的隊伍里來,那時候想搞個士族的戶口比什么都難。難歸難,總還是有辦法的,而且方法還不止一條兩條。比如說冒充士族、假報祖上有過什么軍功、假冒和尚道士、增丁加口的時候瞞報戶口、人還活著就在黃籍上將其注銷戶口……當然,這樣做的前提就是必須買通管理黃籍的官吏。史料記載,當時只需要花一萬錢就可以賄賂管理黃籍的官吏,就能把庶族身份改成士族。
既然能通過這樣一種手段,實現身份的改變。于是有錢有門路的庶族人員紛紛走此捷徑,造成庶族地主假冒士族地主的現象愈演愈烈,納賦稅和服徭役的人也就越來越少,朝廷的收入自然也在不斷減少。這樣一來,最著急上火的人是坐在宮里喝茶的皇帝。都去當士族了,他找誰吃拿卡要???南齊的開國皇帝齊高帝蕭道成決定采取措施,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士族隊伍不能再這么無休止地擴容下去,必須“檢籍”,也就是做好人口普查。
巧的是檢籍剛剛啟動,齊高帝就病死了。繼位的齊武帝繼承了先皇的遺志,并且設立了檢籍官,專門負責清查戶口。
這樣折騰來折騰去,麻煩就折騰大了。買賣戶口,改換士庶門庭,本來是制度漏洞下,人人都可以去鉆的空子??烧@么一扎緊口袋,將那些還沒來得及鉆進袋子里的人生生地堵在了門外。中國自古以來的法治傳統,有一條約定俗成的習慣做法叫“法不責眾”??扇缃窕实圯^真起來,要動真格的了。政府出臺的政策是:凡是清查出來的冒牌士族、假和尚、假道士,就罰他們到邊遠地方充軍。清查戶口使得庶族地主跟朝廷的矛盾,庶族地主跟士族地主的矛盾,普通老百姓跟統治者之間的矛盾都驟然升級。
每個集團都在與規則較勁,都在打著各自的利益算盤。
尤其那些已經花錢托關系辦好戶口的庶族地主,他們本來很享受這種“山寨版”的士族生活,可如今皇帝查戶口破壞了他們的好夢,注銷了他們的假戶籍不算,還把他們發配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充軍,這等于是要了他們的半條命。當時南北對立,戰事頻繁,敵國并不知道對手是南朝地主,家里有的是錢,況且即便知道也不會刀下留情。大家都是各為其主,你砍我一刀,我絕對要砍回來,戰場上容不得一丁點兒猶豫和軟心腸。
于是,查戶口帶來的不穩定因素,越積越重。能量積聚到了齊武帝永明三年(公元 485 年),浙江就爆發了那場富人革命—唐寓之起義。
唐寓之是土生土長的浙江富陽人,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當地有名的風水先生。浙江富人多,所以唐寓之的祖父和父親的生意也非常好,他們通過看風水進行家族資本的原始積累,生活也相當富裕。有錢就有油水可撈,檢籍官在清查戶口的時候,想借機敲詐勒索,硬說他家的戶籍存在問題,要把唐寓之捉去充軍。要知道,在任何年代,富人不光有錢,還有一副牛脾氣。
憤怒青年唐寓之內心這把憤怒之火被點燃,他對檢籍官的誣陷嚴重不滿。放眼望去此時各地反對檢籍的人越來越多,老百姓與檢籍官之間發生血腥沖突的事件不斷傳進唐寓之的耳朵里。他預感到,屬于自己的時代已經到來了。他們這幫庶族地主缺的并不是錢,而是一個名分。這個名分代表著權勢和利益,他發動起義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多了不起,他是要通過暴力手段拿回自己應得的。
唐寓之還是有準備的,他也知道起義這種高風險高回報的投機行為,需要借助神力,拿一些迷信和宗教說事,來宣揚自己有獲得權力的合法性。
唐寓之也照方抓藥,到處宣揚自己家的祖墳冒青煙,顯露出帝王之氣。唐家子孫稱王道帝,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現在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他還使出當年陳勝、吳廣起義時的絕招,所不同的是陳、吳二人是在魚肚子里藏綢子,加上半夜鬼火學狐貍叫,而唐寓之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偷偷讓人鑄了一枚玉璽似的金印,說是在山上撿到的神器。意思是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
唐寓之的前期工作收到了奇效,一下子就忽悠來了四百多名不明真相的農民,在新城(今浙江新登縣東)舉旗起義。
唐寓之這邊一搖旗,有三萬多因戶籍問題被罰充軍尚未踏上不歸路的人們,聽說后也投奔而來。隊伍不斷擴張,既有地主,又有農民,但主要是那些假冒士族、和尚、道士的庶族地主,所以我們說它是“富人起義”。
唐寓之起義,選擇的時機也挺好,利用會稽太守王敬則去朝拜皇帝、不在任上的空當兒。
富人不光會掙錢,打起仗來也毫不含糊。他們先是攻下富陽城,第二年春天破襲桐廬(今浙江桐廬縣西),相繼占領錢塘(今浙江杭州)、鹽官(今浙江海寧縣西南)、諸暨、余杭。然后又分兵進擊,一支部隊攻襲了東陽郡(今浙江金華),殺了齊武帝的族叔東陽太守蕭崇之;另一支部隊攻取山陰,勢如破竹,一直打到曹娥江。事實證明,庶人唐寓之的目光過于短淺,只滿足于眼前取得的勝利,自以為大事已成,便匆忙在錢塘稱帝,設置文武百官,建立起一個“吳”政權。等到齊武帝集中地方軍隊殺來的時候,他只有倉惶逃竄的份,最后只落得一個兵敗身死的下場,一場富人起義的鬧劇最后淪為一場驚天的血案。